第章醉酒引祸

十日后，重华携知月回到了咸阳王宫，正正经经地陪了她数日，日日陪她三餐，夜夜宿她殿内，宫人皆谓，宣夫人承宠如初，独揽王恩，丹月公主虽来势汹汹，终不及故人恩重。

知月听了宫人所言，才知丹月公主竟还在王宫内住着，算来已有大半年了，且她不在的这段时日，重华的起居理政被丹月公主安排的妥贴周到，重华虽未纳她，但吃穿用度一应赏赐都是遵照夫人的规格，几与知月不相上下。

丹月公主这桩事终是推到她眼前了，丹月公主锲而不舍，重华不置可否，她方又思量起雪夜里二人那一场寝殿内的癫狂，重华实是动心了。

寒气渐消，春色日盛，万物既苏，重华又被政务所缠，许久不曾往阿房殿来。

迎春花盛时，知月亲裁数支，送于重华寝殿，想与他共览春色，解些疲累。至重华寝殿时，他正用晚饭，手里仍拿着一卷书简，一边喝粥一边思量，丹月公主伏在他的肩上，时而替他捏肩，时而环上他望着书简出神，见到知月一袭曲尘裙携了一觚迎春伫立殿门，笑道：“宣夫人有心，为王上剪来几支春色。”

重华方撇下书简望向她，笑问：“宣仪，可用过晚饭了？”

“已经用过了。”知月入殿，放下迎春，又修理了花枝，将已经衰败的残花摘去。

“宣夫人不如再用些吧，这是我亲做的，独具燕国特色，王上方尝了几口，还赞我来着。”丹月公主亲为她备了一副碗筷。

“不必了，我来本有一桩事想求王上的允准，说完便走。”知月理着花枝，淡然笑言。

重华望着她立在案旁，背身对着自己，透出些清疏之气，想来又是憋闷了许多日，今日终于忍不住亲来探他，又撞见丹月公主在旁，不免彷徨失望，心下也生出几分疼惜之意，柔声问道：“何事？”

“我明日想去西市一趟，买些青叶。”知月仍未回身。

重华顿了一刻，素知她在宫内待不住，便道：“也好，明日寡人遣几个近侍与你同去。”

知月点头，道：“春来芳菲遍野，王上也抽空陪丹月公主赏春去吧。”说罢便辞了二人回阿房殿去。

重华用罢晚饭，又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案牍，才屏退丹月公主，往阿房殿寻知月，他想她今日一定又是落寞了。

只是阿房殿内寻了一圈，未见人影，她不喜欢用侍者，殿内几乎无人伺候，重华只得询问附近当值的侍者，皆称宣夫人自携了迎春出去尚未见回来。

重华听罢，思量着莫非她是又迷路了，便遣侍者往他寝殿周遭去寻一寻，他则独自坐在阿房殿前等待，望着殿前一丛丛迎春金灿灿的开着，他记得建阿房殿时未在周边植这样多的迎春，便问侍者道：“殿周何时这样多迎春？”

“宣夫人亲自植的，说是最喜迎春，灿烂明媚，能照进人的心里去。”

重华默然点头，屏退侍者，又出起神来。

知月坐在阿房殿的房顶上，一身月白色纱衣微隐着裙角的榴花，青丝迎着和煦的夜风，迎春花环箍于发上，她拎了一坛花荫醉，就着半分落寞，赏这春夜盛景，并殿前她那一身风流姿仪皆美的夫君。

一个时辰后，侍者回话，未寻见宣夫人，重华又默然坐了半晌，才起身回自己的寝殿。

知月望着他离去，饮罢三四坛酒，伏在房顶沉沉睡去。

这一觉便睡到了旭日东升，鸟儿也唱起歌来。知月惺忪着睡眼，下意识的翻身，踢掉了脚边未及拆开的酒坛，坛子顺着坡顶滚落，她伸手想抓，也跟着滚了下来。

落地时竟未摔住，倒似是被一股安稳的气息萦绕，稳稳当当地圈在了怀里，她睡意已无，只还有些酒意，迷离着双眼望着正盯着自己的男子，抚上他的眉眼，柔声笑语：“这位公子，冷眉冷眼的，哪里俊了”。

公子正一颤，唤了声“月儿”，原来她早已忆起自己，她当日画了他的像，还打趣他冷眉冷眼，一点儿也不俊。

微风拂着她的发丝，迎春花儿披着露水，月白纱衣笼着榴花裙裳，她竟也似一朵春花般烂漫了他满怀。

重华领了几个近侍站在远处，望着他的夫人在别人怀里情意款款的抚着公子正的脸颊，与他笑语。

公子正看见重华过来，想将知月放下，她却环上了他的肩，贴在他的怀里，柔声道：“你看这花儿开的多好，你便这般忙碌，不能陪我去探春景么？”

公子正又多番尝试将她放下，她此刻却像抹了漆一般黏人的不行，生生地将自己粘在了他身上。

阿房殿前已围起一圈人，宫人围在外层，先王的诸位太夫人围在近周，望着宣夫人缠着公子正死活不肯放手。

“王上，如今看来，华山官驿，当是宣夫人勾引公子正无疑了。”依旧是那位锦衣夫人，当日便是她促成了对知月的一顿毒打。

“宣夫人德行皆失，惑乱宫闱，押入刑狱待审。”重华冷了片刻，沉沉吩咐着。

公子正本试图将知月放下，听到重华这般处置，将她抱紧在怀里，冲着近前来的侍卫喝了一声：“谁敢动她！”

“公子正违抗王命，一并拿下！”重华又是冷沉沉地抛出一句。

公子正闻言欲抱了知月跑路，方一转身被和夫人一耳瓜子扇在了脸上，“逆子，王上的话也敢不尊！”

侍卫趁机围上来将知月从他怀里扯开，知月攥着他的衣衫，迷离着双眼，轻唤了一句“重华”，公子正一愣，不觉松开了紧紧抓着她的手，她便被侍卫甩在了一旁，迎春花碎了一地，春风拂起，零落覆在了她的月白纱衣上。侍卫将她提起，拖着她一路踉跄而去。

公子正黯然望着她，握紧了腰间的佩剑，和夫人抢先拔出他的剑，抵在他肩上，恨恨地道了一声：“逆子，跪下！”待公子正屈膝跪下，她便挥剑打在了他的背上，春衣单薄，已剌出一道血印，她望着渗出的血，又咬牙打了他十余下，背上的衣衫被剌出一道道口子，染着血，在春风里摇曳。

“太夫人，九弟的罚也领够了，你莫伤了他的性命，让他回府思过吧。”重华淡然吩咐一句，转身离去。

和夫人听罢，未停手，噙着泪一下一下抽在公子正的背上，直到他背上衣衫尽烂，贴在了一片模糊的血肉里，重华留下的几个近侍才上前将她劝下，押公子正回府。

和夫人望着公子正倔强的背影，扔了手中的佩剑，方敢哭出声来。他今日方解了三个月的幽闭，本是进宫探她的，竟又惹上了这桩事。